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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二十九章十二年前的人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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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二十九章 十二年前的人影

“董誥,如今朝廷之內,八個總督都是什麽情況,巡撫呢?你若是記得,也給朕說一說。還有,這道奏疏,待董誥說完了,你等也看一看,看看如今面對這樣的問題,應該如何處斷為好。英吉利、廣州……唉,廣州的事,卻也是不好辦啊。”說著,嘉慶竟又取了一道奏折出來,看來隨著阿美士德來到中國的麻煩事,還不止行禮這一件。

“皇上,如今天下八總督十五巡撫,臣都記得,他們分別是……”說著,董誥也將各省督撫任職之狀一一向嘉慶言明。他雖已年近八旬,卻因自幼精明強記,更兼勤於國事,說起各省督撫年歲、任職履歷,也是從容不迫,一人不差。很快,嘉慶心中也有了下一步的打算。

而這一陣來自京城的風波,不過月餘,便已到了南昌之地。

很快,嘉慶通知各省接待英吉利使臣的詔令也下發到了南昌,阮元自然按照詔令指示,對迎接使臣一事做好了安排。只是使臣南下尚需一些時日,卻也不知究竟何日方可抵達南昌。

這一日阮元撫院無事,便也請了王鼎,一道前往贛江沿岸視察新修築的章江水閘。眼看贛江之上,擔石立木,俱是井然有序,橫亙贛江的閘口,這時也已然逐漸成型。王鼎也不禁向阮元讚嘆道:“阮宮保,在下也是聽聞,這水閘營建一事,大半出於宮保規劃,如今一見,宮保這土木工程之能果然是名不虛傳啊。看來再過一兩個月,這水閘也就該建成了,到時候,贛江水患自然也會消弭於無形之間了。”

“是啊,我來江西兩年,能辦的實事卻也不多,如今能為江西百姓留下這座水閘,也算是對得起他們的養廉銀了啊。”阮元看著水閘之狀,自己心中也頗為滿意,可看著沿岸河工忙碌,卻也嘆了口氣,道:“只是定九啊,我修這水閘之時,卻有一件事做得不好,你看這沿岸之地,其實幾個月前原是民宅,當時我們測繪水道,我看這裏地勢低窪,一旦有險,必然是水患最重之處,所以斟酌再三,還是強令拆除了這一片房宅。如今想來,說是為了保護他們安全,卻也讓他們不好安居了啊?”王鼎字定九,阮元與他相熟之後,便以字稱之。

“宮保還是仁善為懷啊。”王鼎聽著阮元之語,也對阮元嘆道:“不過我聽宮保這樣說,也清楚修建水閘,必要先謀全局啊。如今這些年,是贛江沒有水患,他們住在這裏尚且不以為意,可若是果然有一日,這裏洪水真成了災,那時候他們可是悔之無及啊。宮保能夠防患於未然,其實也是救了他們性命啊。”

“總是有所虧欠嘛。”阮元看著地上許多仍然散落四周的木屑,也清楚這裏搬遷之際,拆毀房宅,清理現場之事,絕非盡如百姓所願,道:“不過這次築閘,我看經費倒是還省了兩千兩下來,要不我也尋個日子,將這兩千兩給他們發了,告訴他們,另擇安穩之處安居去吧。還有,貢院修得如何了?”

“這個宮保就放心吧,我前日還去貢院看了,考棚俱已翻修一新,半個月之後秋試,考生自可平安入住,絕不會虧待了他們的。”王鼎答道。

“好啊,看來學生那邊,我也能有所交待了。”阮元點了點頭道,忽然,阮元和王鼎只覺有些爭吵之聲傳了過來,似乎是幾名兵士在勸說工地挑夫,阮元聽得好奇,便也湊了過去。走得近前,幾名兵士和那挑夫見了阮元前來,也連忙對他拜倒行禮。

“你等是因何故,在此爭吵啊?”阮元向那幾個兵士問道。

“這……宮保大人,這個人……”一名領頭的兵士看了一眼那挑夫,支支吾吾地說道:“這個人手上有傷,原是不能挑擔子的,可是……可是他非要和其他人一樣挑一筐土,我等怕他……怕他出事,所以才勸阻於他。”

“大人,我、我沒事的,這挑土的活我都熟練了,沒事……”那挑夫卻是不願示弱於人,依然堅持想要挑土,可就在這時,那挑夫向阮元擡頭一看,竟一時驚住了,後面半句話也遲遲未能說出口。

而阮元看著這人模樣,卻也依稀感覺,這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。

看那挑夫雙手時,阮元也吃了一驚,只見他雙手拇指之處竟然空空一片,也就是說,這挑夫只有八根手指不說,最重要的兩根拇指也不知為何已然斷折,若是這樣前去挑土,似乎絕難用力。而阮元回想著自己先前之事,卻忽然想到了十二年前的一幕:

那日,自己因漕糧海運一事,主動前往漕幫面見餘得水,就在漕幫庵堂門前,竟多了一個籠子,裏面有一個犯事之人,似乎叫做丁阿毛,那日他不忍餘得水對這丁阿毛動用私刑沈塘,便即出言相阻,餘得水卻以幫規為由,說什麽不依阮元,也是阮元再三勸說,他方才決定要和幫中繼續商量。看這人樣貌,卻與那日所見丁阿毛頗有相似,只是這挑夫面上,已經盡是皸裂之狀,他手指斷折之處,看來也不是天生殘疾,更不至於因為自己不慎導致拇指全然折斷,更有可能是人為,如此說來……

“丁……阿毛……”阮元喃喃念道,果然,那人雙目之中似乎閃過一絲光芒,可是只過了片刻,這一絲光芒便也黯淡了下來。

“大人,小人平日習慣了八根手指做工,這挑擔子的事,小人能做的。”挑夫卻似乎不願承認這個名字,而是繼續對阮元說道。

“不必了,今日既然你遇上了我,你這般模樣,我自然要盡力相助於你才是。”阮元一邊說著,一邊也從身旁兵士手中取了一個荷包出來,從中拿出幾錠銀子,道:“看你模樣,你靠身體維持生計,又能維持得幾日啊?我這些銀子就送給你了,以後……你也尋個地方好好住下來,別再這樣辛苦了。”

“不,大人,您這些銀子,小人……小人不能要!”那挑夫聽了阮元之語,竟然連聲回絕了阮元的心意,道:“大老爺,小人……小人以前貪過小便宜,結果釀成了大錯,所以……所以從那以後,小人便即決定,無論如何,也要靠自己幹活把日子過下去,絕對不會再貪一絲便宜了!大人,小人這樣生活了十多年,也都適應了沒有拇指的日子,大人您……您不用可憐小人的。”阮元見他言語異常堅定,回想起當日與餘得水爭辯之言,也不覺一陣心酸。

“那這樣吧,你身體本就不如別人,卻要和他們做一樣的活,那你所得工錢,也自然應該比外人多些,這一錠銀子,你還是收下吧。”阮元也不想讓他過分在意這件事,只得取了一錠銀子,讓衛兵塞到了這挑夫手上。

“那……那小人謝過大人了!”挑夫激動之下,竟又跪了下去,用力地向阮元磕了幾個響頭。

“起來吧,做你的事去吧。”阮元也不願受他如此大禮,只得叫起了他,一邊也將河道上幾個兵士叫了過來,對各人悄聲道:“這人有傷,你們……就多擔待些吧,無論如何不要欺淩於他。”

幾名衛兵連聲應過了阮元,那挑夫也重新站起,他雖失了拇指,其餘八根手指卻異常靈活,很快便扣住了擔子,放倒肩上,緩緩而去。而阮元看著他的背影,心中也不覺多了些憂思:

“我……我究竟是救了他,還是害了他呢?或許,他能夠活下來,還能自食其力,我……我也盡力了吧?”

“阮大人,阮大人!”不知不覺間,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阮元身後響起,阮元回頭望去,只見布政使袁秉直在兩名衛兵攙扶之下,也到了水閘工地之上。阮元連忙上前扶住袁秉直,問道:“袁藩臺,城裏有什麽大事嗎?您年紀也大了,這路走得還這樣著急,卻是大有不便啊?”

“阮大人,您趕快回去吧。”袁秉直喘息已畢,道:“方才我接到快報,說離開京城的西洋人,已經到了南昌城外二十裏之處了,他們坐船大概幾個時辰之後就會到章江碼頭。大人,這迎送之事咱們可不能怠慢啊?”

“什麽?英吉利使臣的船來得這麽快嗎?”阮元也有些吃驚,向袁秉直問道。

“唉,說是鄱陽湖一帶,這幾日順風順水,所以他們的船就比往常快了兩日。阮大人,他們下午應該就能到了,咱們還是……還是快些布置上吧。”袁秉直也對阮元說道。

“好,我這就回去,袁藩臺,您年紀大了,這些事就讓我來辦吧,迎見驛館我都已經安排上了,剩下的,我讓那些人快些準備,後面的事一定沒問題的。”阮元清楚,既然英使已經抵達南昌,那自己奉迎之事就只能提前去辦,遂一邊讓兵士扶下了袁秉直,一邊匆匆回了城裏,讓驛館人員提前就位。章江門內外門戶之處,阮元也立刻調了衛兵前去,以便英吉利使團順利入城安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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